假如地緣政治中強調的“國家政策、政治立場確和地理環境有密切關係”的理論是正確的,那麼同為上層建築的國家主流文化,必定也和地理環境有密切關係。
  那就看看我們的地理版圖吧——西面是茫茫大漠、戈壁,西南是普通人很難翻越的世界屋脊,東北是極冷苦寒之地,東南又是浩瀚的太平洋,稍稍方便走動交流的正北草原,又被人為的長城攔住了——所以說,無論是客觀的環境還是後來主觀的選擇——也許兩者壓根就是一回事——都讓我國正好形成了一個被黃河長江沉沙衝擊、進而能夠被規律泛濫定期滋養的中原腹地,這裡的子民似乎沒得別的生存方式可以選擇,只能利用耕種的方式繁衍生息。
  黃土地上誕生的農耕文明,似乎成為我們擁有今天文化最本質的起源與特征。
  ——於是,我們喜歡相對保守地生活。
  種地自然不需要太多的創新精神,按部就班、規矩認真即可,看看我們二十四節氣——驚蟄、穀雨、芒種、大暑、霜降,這分明就是村長嚴厲的下地命令和鄰裡間關懷的提醒麽!所以,我們不得不承認,也許我們僅僅擅長創造個別好用的器具,但是骨子裡真的不擅長創新某種新思想,也許我們永遠也不太會真正的“think out of box”——那就算了,我們年年拜祭的社稷總會給我們些別的稟賦吧?
  當然,要知道,節氣也有不准的時候,村長和鄰居也有犯錯的時候,這也就造就了我們這個民族是擁有最好的感覺的民族!也許我們說不出化學等式、物理原理、解剖生理學,但是僅憑感覺我們也能炒出變化多端的茶葉、建造不需一根鐵釘的木塔和打制最舒服的椅子——昨天還是叫高嶺土的泥巴,今天就是美輪美奐的瓷器!
  過去,這些感覺沒用麽?當然沒用,堅船利炮可以輕易摧毀他們!
  過去,這些有用麽?當然有用,要不是茶葉和瓷器貿易造成的天文順差,何以惹惱了一籌莫展的日不落帝國。
  今天,這些沒用麽?當然沒用,一部蘋果手機能買一噸大米的呀!
  今天,這些有用麽?當然有用,越是精巧的器物,越是需要我們這種感覺精微細緻的民族完成。法國的葡萄酒、香水、瑞士的手錶、奶酪正是同樣依靠細膩感覺創造價值的民族,給我們樹立的發展榜樣。
  今天,當我們半怨半恨半嘲“中國製造”的“山寨貨”,然後充滿信心地倡導“中國創造”時,是不是過點過於妄自菲薄,或者忽略了上蒼給我們這個民資的“天賦”了呢?也許追求一種徹底、純粹、虔誠的“中國製造”不僅是發展的另闢蹊徑,更是未來實現“中國創造”的基礎。
  ——於是,我們崇老、敬老、愛老!
  這裡的“老”,絕不單單指年齡,而是“老道”,因為耕作這種靠天吃飯的行當,是最需要積累經驗的,“老道”也就成了“見多識廣”的代名詞 ,“永葆青春活力”和“渴望年老而尊”組成了相反相成的人生觀——“老夫聊發少年狂”是多麼簡約的總結啊!
  哪怕是“唯結果論”的戰爭,在我們的記述中,僅僅會勇武殺人、屠城雪恨也是低境界、不入流的莽夫行為,以德服人、以智取勝,“不戰而屈人之兵”,方為戰神——
  如果沒有耕種帶來的啟發,孫武子如何想到利用氣象變化,風雨雷電做到飛花摘葉可傷人的境界啊——須知,成吉思汗千年以後的殺伐攻取,最擅長的還是李逵那種“排好頭一個個砍將過去”的屠夫招數。
  項羽這種五穀不分的貴族,哪裡懂得故鄉土地對普通人的吸引力呀,於是韓信只需在夜裡讓擁有好聲音們合唱上一曲“我深深地依戀著你,這片多情的土地”——
  “臣本布衣,躬耕於南陽,苟全性命於亂世,不求聞達於諸侯”——天知道,孔明先生如果不是“躬耕”,何以那麼關註霧雨風雷,又怎麼能演繹出草船借箭、借東風的精彩——曹丞相果真是輸給了一個“村夫”啊!
  “老王,過來吧,給你們家分地了!”“狗子他爹,別再給XXX賣命了,新政府給咱家分地了”——何須百萬雄師過大江,便是“喊”,也能“喊”出個新中國。
  不由得又想起孟夫子《梁惠王章句上》所雲:“無恆產而有恆心者,惟士為能。若民,則無恆產,因無恆心。苟無恆心,放辟邪侈,無不為己。乃陷於罪,然後從而刑之,是罔民也。焉有仁在位,罔民而可為也?是故明君制民之產,必使仰足以事父母,俯足以畜妻子,樂歲終身飽,凶年免於死亡,然後驅而之善,故民之從之也輕。”
  上天的給予、聖人的論斷和歷史的經驗似乎都在暗示我們所謂“民有恆產”,不過是今天每個中國人“居者有其屋”的理想和“耕者有其田”的尊嚴吧。
  ——既然崇老敬老,那人生的享受自然來的晚些,於是我們推崇“延遲滿足”。
  耕作怎麼會有立竿見影的收穫呢?老周那位終身未得“三顧”,“躬耕於山東,苟全性命於亂世,不求聞達於諸侯” 的“布衣”爺爺,就曾無限欣慰地表揚老周,“在城裡工作好,月月關餉見現錢,種地,一年才見一次現錢!”老周那位終身未得“從軍”,“唧唧復唧唧”了一輩子的姥姥,得知老周“按揭買房”之後——何為“按揭”,“按揭”便是“貸款”;何為“貸款”?“貸款”便是“借錢”,“借錢者”,“拉饑荒是也”——這個解釋,足足讓她老人家“惟聞女嘆息”了半天。
  自然“先天下之憂而憂,後天下之樂而樂”便是最最理想的志向了。正是這種“延遲滿足”的性格,可以讓我們具有珍惜點滴所有,耐住寂寞,隱忍前行的勇氣。
  黃土地上長出的農耕文明已是不爭的天賜,與其艷羡別人、爭論短長、批判歷史,莫不如先安然接受,進而揚長避短——我們總不會比近鄰新加坡、韓國更少天賦資源吧?
  依老周看來,今天“中國夢”的實現,註定是這片神奇土地上自然生長出來的,是融合傳統與現代的,而不會是嫁接的、移植的或者領養的 。
  小而言之,年輕人未來之惑的解決,有賴於改善斗室之居的後顧之憂,在傳統與現代知識的學習中,體悟出外在世界的精微變化,進而尋找成長的機會;大而言之,國家未來發展之惑的解決,有賴於舊有制度,尤其是土地制度的調整,理性倡導華夏文明百年壓抑後的揚棄與勃發,通過協調“中國製造”的質量與數量的關係,進而奠下“創造”之基。
  最後,再啰嗦一句,黃土地的農耕文明還提醒我們,任何夢想和收穫的期盼,都急不得、更忌諱揠苗助長,假以時日,自然谷豐稻滿——稍安勿躁,稍安勿躁!  (原標題:黃土地與中國夢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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